因为美孚的商业间谍行为，一群年轻人被洛克菲勒带歪了

前言：谈论整个20世纪直至今日的“石油风云”，“美孚”是个绕不开的名字。资深调查记者艾达·塔贝尔出版于1904年的《美孚石油公司史》中，着重讲述美孚作为美国最大的石油托拉斯是如何打压竞争对手、垄断石油资源，并逐步将影响力扩展到政界的。这部著作直接推动联邦法院重启对美孚的调查，引领了一场声势浩大的黑幕揭发运动。第一财经对话本书译者肖华锋，揭秘洛克菲勒王国崛起背后的故事。

第一财经：1870年代，全美的石油行业正在蓬勃兴起，资源充沛的炼油厂有很多。最终，为什么是美孚收获了巨额利润、占据了垄断地位？

肖华锋：这和洛克菲勒的才能非常有关系，他是美孚石油的灵魂人物。他一开始是和一位叫安德鲁斯的机械师合作，因为他的采矿能力很强。1862年，他就与安德鲁斯合作开了炼油厂。之后，他建立了一个五人团队，团队里每个人能力都很强，而且各有所长。1870年，标准石油公司（中国人习惯译为“美孚石油公司”）成立。后来，他们在克利夫兰展开了一系列兼并和收购，逐渐确立了龙头地位。

美孚的成功，其实也可以从洛克菲勒一开始成立公司所用的名字“标准”看出来。洛克菲勒很注重产品质量，他们聘请了很多检测员到各个地方去检查自己产品的质量，在联盟内搞产品质量竞争。而其他很多炼油厂还处在靠天吃饭的阶段。质量上的坚持，我认为是他们打赢对手的基本元素。虽然他们排挤对手、要运输公司给运费回扣，但他们在质量上的优势也不能忽视。

另一个，洛克菲勒身上很突出的一点就是善于建立联盟。在扩充自己的实力以后，他就开始威胁和打压其他小公司。有时候，他收购一家公司并不是为了生产和盈利，而纯粹是为了解散他们，不让他们以非标准产品扰乱市场。

第一财经：在作者记录的40多年历史中，美孚石油的不正当竞争手段有很多。在你看来，作者最为反感并集中讲述的是哪些方面？

肖华锋：她显然对洛克菲勒的“信息员”制度非常反感。尤其是，他贿赂的都是年轻人。在她看来，这些年轻人的职场第一课就被洛克菲勒给带歪了。洛克菲勒依靠这些信息员，对行业上下游公司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可这些年轻人就为了每月5美元、10美元的小费，出卖自己公司的情报。他们不仅是以不道德的手段窃取商业情报，还把一群初入职场的年轻人变成了唯利是图的人。

第一财经：塔贝尔不同于一般揭黑记者的写作态度，是否与她当时写作此书的初衷有关？

肖华锋：邀请塔贝尔写作此书的麦克卢尔是一个非常有特点、有才干的杂志主编。他让塔贝尔写美孚石油，并不是要揭露这家公司。美孚石油只是托拉斯的代表之一，当时还有卡耐基的钢铁公司以及银行业都形成了托拉斯。他希望通过对一家公司“全史”的展现，让公众对托拉斯有一个简明、清晰的认识。他相信，这样一次写作包含的信息，要比让记者调查100多家公司所获的信息更多。他的初衷甚至并不是要抨击托拉斯，反而是要宣传“最伟大的美国公司的成就”。

之所以邀请塔贝尔来写这本书，可能是看重她的历史学素养，耐心、冷静，文笔朴实客观，强调言之有据，让数据说话。另一方面，她的父亲就是宾夕法尼亚州的石油大亨，她从小在油区长大，写石油行业会很有感觉。

1903年1月号的《麦克卢尔》杂志同时刊载了3篇文章，包括林肯·斯蒂芬斯的《明尼阿波利斯之羞》、雷·S.贝克的《工作的权利》以及塔贝尔写美孚的文章。这三篇文章揭露了美国三大领域——政界、劳工界和企业界的问题。麦克卢尔有意发表了一篇社论，把这三篇文章提到了一定的高度，他写道：“我们并不是故意这样安排，纯属巧合。但这一巧合足以让每一个人驻足思考……资本家、工人、政客、市民，所有的人都在破坏法律或看着法律遭破坏……除我们外，没有人留下来维护法律。”这篇社论无疑是黑幕揭发运动的宣言。虽然揭黑新闻并不是麦克卢尔首创，但大家一致公认，他的杂志是这一突如其来的“时尚”中最有影响力的杂志。后来，十多家杂志都将刊登揭黑文章视为一种“时尚”，当时美国生活的每一方面都受到了他们的揭露和攻击。这些记者和编辑不仅目标一致，而且是个关系密切的团体，作为“运动”的灵魂，揭露社会黑暗、寻求社会公正是他们的共同目标。

第一财经：20世纪初的这场黑幕揭发运动，开始是得到罗斯福总统支持的，但为何他最后又指责其中一部分记者是“扒粪者”？

肖华锋：19世纪下半叶，美国处于经济腾飞时期，经济发展快于制度建设，因而出现了大量的社会问题。到了20世纪，美国一批有良知的中产阶级知识分子，包括大学老师、牧师等，参与到了进步主义改革运动中。这场运动有利于推动社会进步，得到了罗斯福的支持。当时涌现的一批名记者，也很受罗斯福尊重，经常被他邀请到白宫做客。

当时记者的写作风格也分为两派，一派是塔贝尔这样客观理性型的，另一种则是妙笔生花煽情型的。

后来，大卫·菲利普斯以煽情的笔调写了一部《参议员的背叛》，揭露了美国政坛的腐败，指名道姓谴责了很多政客。他揭露的人都是罗斯福总统的老朋友，这让罗斯福感到非常气愤。他虽然力图推动进步主义改革，但还是希望主动权在自己手里。后来，他就把一部分记者称为“扒粪者”，认为他们犹如扒粪工人，给他们一顶皇冠，他们都不会关注，而只能看到地上的污秽。也正是因为这部 《参议员的背叛》，用“扒粪者”来形容一部分调查记者的用法就产生了。所以，“muckrakers”这个术语，严格来讲是罗斯福总统发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