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矿业公司、油井钻塔和外来劳工营，发现看不见的美国

有很多人，他们的工作越出色，反而越默默无闻。比如航空交管员，通常是在出现事故的时候，他们才会被注意到。这些不被看见的人，既不是最富有的那一群，也算不上贫困。他们不会引起公众的艳羡，也不会唤起怜悯。他们只是沉默地工作着，甚至并不愿意为外界所了解。珍妮·拉斯卡斯（Jeanne Marie Laskas）笔下的煤矿工人、垃圾场推土机操作员、空中交管员、农场劳工以及拉拉队员，都是这样的人。他们的劳动，构成了城市人日常生活的基底，但人们总是习惯于对他们视而不见。

为了唤起美国人对看不见的世界的关注，这位名记者曾花了两年时间，走访矿业公司、油井钻塔、外来劳工营和枪支店，成果便是这部非虚构作品《看不见的美国》。

身为一名标准的城市中产，拉斯卡斯原先也对自己享受的服务熟视无睹。她绝不是那种边念叨着“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边研究早上吃的蔬菜和牛肉从哪儿来的人。她更不会知道，自己每开关一次台灯，就要烧掉一小块煤。意外触动她去了解那些沉默的劳动者的，是一次下矿经历。

一天，拉斯卡斯蹲坐在一辆小矿车里，颤颤巍巍下到一个地下150米深处的矿井。当她意识到自己离唯一的出口已有足足六英里的时候，恐惧笼罩了她。在这个高不过1.5米的黑暗空间里，人都站不直。周围的土地正在释放甲烷，只要一点点火星，就会爆炸。“这不是人待的地方”，拉斯卡斯的脑中反复回荡着这句话。

焦躁的情绪让她的“礼貌和修养荡然无存”。“你他妈的是在开玩笑吧”“哥们儿，这也太荒唐了吧”之类句子，成了她最初进入矿区时的口头禅。后来，她意识到，即便做出种种惊讶的表情，自己在矿工们那里依然毫无存在感。他们要么“用无精打采的厌烦回应我的惊讶”，要么“面无表情地看了我一眼”。拉斯卡斯说自己读出了矿工们的漠然表情背后的话语：“你这人怎么回事儿？”“你怎么会完全不了解我们、我们的生活以及这个世界呢？”

这些煤矿工人与每个美国人的生活息息相关，但他们的日常生活外人一无所知。不光是煤矿工人，几十年前，生活在美国小镇的人都认识那个养牛的迈克、送报纸的本和提着菜篮子到街上卖菜的玛丽。那时候，很多为人们提供生活必需品的人还触手可及。随着社会分工链条越来越长、越来越密，每个人都被局限在一个小格子里，那些提供服务的人已经八竿子打不着了。拉斯卡斯意识到，与这部分人的巨大隔膜，是个错误。动笔写《看不见的美国》，则是一种补救。“也许，还能更进一步，让整个美国重新认识自己被遗忘的灵魂。”

拉斯卡斯写这本书的目的，并不在于唤起一种同情和怜悯。事实上，她笔下的人物大都可以温饱，甚至衣食无忧。她只是希望，人们不要做饭来张口、紧闭双眼的“巨婴”。“看看忙碌无比闹哄哄的后台，那里是如何运作的，有多少人在全速开动脑筋，贡献体力，甚至做出个人牺牲，努力让这个系统正常运转，努力让你眼前的这台戏精彩纷呈，奇妙非凡。”

《看不见的美国》

[美]珍妮·拉斯卡斯著

上海译文出版社2019 年3 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