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垄断、教培、房企债务螺旋,一场资本的退潮之旅
反垄断、教培整顿、房地产寒冬等字眼在过去的一年里频繁出现,他们看似无关,实则环环相扣,尤其在政治经济学体系下,每一个都是当下历史的必然。
曼联7号真正的主人、老队长坎通纳说过:“海鸥跟着拖网渔船飞行,是因为它们认为沙丁鱼会被扔进大海。”
如果说沙丁鱼是利益,那海鸥就是资本,而这句话玄妙之处就在于资本退潮后,反过来理解也说得通,只不过海鸥可能是更高一级的角色。
疫情催化了互联网渗透进各个领域,新概念的表现叠峦起伏。由此不得不思考一个问题,是不是人类的每一次科技进步都能为我们的生存带来福祉?是不是每一次科技进步都能带来物质与精神的双丰收?是不是每一次科技进步都能造福子孙后代?在快速的移动互联网时代,信息迭代只在转瞬间,时过境迁需要回首相望。
资本与大厂,反垄断的第一炮
改革开放后的四十年间,我国各类出国留学人数高达数百万,其中逾半数在完成学业后选择回国发展。
留学以及国际间的人才交流热潮,为彼时的中国注入了一针亢奋剂,以张朝阳、李彦宏等为代表的海归派为实体经济较为落后的中国带来了第一代互联网思潮,搜狐、新浪、百度、腾讯、阿里等诸多互联网企业如雨后春笋般相继崛起,催化了当时我国薄弱的服务业,倒逼实体经济在服务质量上实现了大跨越、服务形式上实现了多元化发展。
彼时的春笋现在基本成为知名大厂,已经渗透进我们的社交、购物、信息获取、娱乐等诸多方面,随着移动互联网时代爆发,手机也逐渐成为人类的新“器官”。
2019年全球电子钱包在电商交易中亚太占比高达58%,而北美才刚刚超过20%,2020年中国网络零售占社会零售总额已经接近25%,阿里、京东、美团等电商巨头的崛起为此作出了巨大贡献。
从马云初期国内找融资各处碰壁到马化腾差点以一百万卖掉腾讯,再到网约车补贴大战,再到共享单车补贴至暴雷,如果没有资本的力量,可能上述平台没有一个能实现名利双收,就更别提杀死竞品,挤走谷歌、uber。
资本与大厂的传奇故事很多,双赢的范本莫过于2010年的“人大校友互助计划”,据说当时刘强东的融资需求只需要7500万美元,但高瓴投资的张磊却告诉刘强东:“这个生意要不让我投3亿美元,要不我一分钱都不投,因为这个生意本身就是需要烧钱的生意,不烧足够的钱在物流和供应链系统上是看不出来核心竞争力的。”
后来的故事大家都知道,高屋建瓴的张磊成为了“价值代言人”,京东的刘强东功成名就迎娶了“奶茶妹”。
“中国没有金融系统性风险,因为中国金融没有系统。”2020年马云在金秋的上海滩,没有收获到蚂蚁金服成功上市,“阿里巴巴”也没有成为开门口诀,反而成为了关门魔咒,并打开了反垄断的“潘多拉魔盒”。
2021年春,市场监管总局责令阿里巴巴集团停止违法行为,并处以其2019年中国境内销售额4557.12亿元4%的罚款,计182.28亿元人民币。这是中国反垄断部门有史以来开出的最高一笔罚单,纵观全球,这笔罚单仅次于欧盟2018年就安卓系统对谷歌做出的43.4亿欧元罚款。
随后,美团因涉嫌滥用市场支配地位被立案调查,最终认罚34.42亿元,并全额退还独家合作保证金12.89亿元。
反垄断范围开始触动大厂们的神经,又是金秋,2021年10月迎来发布13年来的首次修订,修正草案相较于2008年版的反垄断法,法条由57条增至70条,其中不乏对数字经济领域利用数据、算法等方式进行排他性竞争的限制内容,同时加大了罚款力度,并增加了“鼓励创新”的内容。
由此,大厂们滥用市场支配地位,对私人数据无偿侵占从而实现大数据“杀熟”的模式即将结束,包括头条、快手们的智能算法内容推荐模式,对用户是否同样造成捆绑?回到开篇,并不是科技的每一次进步都是造福后代,实现双赢,另一个例子属于在线教育。
教育,如何不卷?
从1993年躺到11年的“葛大爷”在2004年参演了一部影片《天下无贼》,彼时的宝强哥还是单身,不用为后来的老婆孩子之事烦恼。技高一筹的“葛大爷”在影片中说出了影响中国亿万家长的一句话:“二十一世纪什么最贵?人才!”。
至今依旧能搜到《2004年新东方英语学习手册》,几乎成为那一代学子学习英语的红宝书,他们那代人万万没想到英语培训会在17年后落下神坛,连带的是整个学科类校外培训,一场监管风暴让疫情下短暂火爆的在线教育昙花一现。
2020年上半年,在“停课不停学”政策的引导和助推下,全国2.82亿在校生普遍转向线上课程。中商产业研究院认为,从用户端看,疫情期间大众对在线教育的认知和使用迅速提升,截至同年5月,国家中小学网络云平台浏览人次数达20.73亿,访问人次达17.11亿。各大在线教育平台加速渗透下沉市场,疫情期间在线教育行业的日活跃用户数量从平日的8700万上升至春节后的1.27亿,升幅达46%,新增流量主要来自三、四、五线城市。
但该研究院最后认为,尽管疫情期间在线教育加速向下沉市场渗透,但教育服务的可获得性和内容质量仍有较大提升空间,实现偏远地区的普惠教育仍任重道远。
一年前,一则四家在线教育龙头企业广告拼图刷屏朋友圈,四家企业竟然聘请了同一位“老师”做代言,数学、英语……这位老师无所不能。随后中纪委发表《资本漩涡下的在线教育》一文剑指在线教育乱象,校外培训整治由此拉开帷幕。
中国科学院的大数据挖掘与知识管理重点实验室在2020年发布过一份《中国K12在线教育市场调研及用户消费行为报告》。报告显示,为孩子报班的家长中,本科及以上学历占70%,大专学历占比21%,其他占9%。从收入的情况来看,年收入20-50万的人群占到了58%。
这样低级的广告竟然能吸引到高学历高收入人群?
这,可能就是教育的“美学”吧,“出人头地”、“望子成龙”……至少在东亚国家历来适用。毕竟上世纪末先富起来的那批孩子先用上了家教,而本世纪后富起来的这代人普遍学历较高,“人往高处走”的逻辑让大部分家庭都希望一代更比一代强,在人生的起跑线上能开保时捷,绝不用大二八。
校外培训们的广告词深谙这代家长们的内心,在一次次的贩卖焦虑中,这些高学历高收入的家长们前赴后继加入校外培训大军,终于在互联网时代孩子们的童年从花园走进各种“工厂流水线”。
喜剧大师卓别林的《摩登时代》就是这样的一部无声电影。
而且,要知道家长们为孩子交的每一笔培训费其实对于这些教培机构来说,都是财务角度的预收账款。与茅台的预收账款的“蓄水池”作用不同,教培机构所要提供的产品是培训服务,孩子在成长,对于每一个孩子而言,培训服务无法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增值,其具有很强的时效性。没有家长会让三年级的孩子再回去重学一二年级的课程,如果非要说可以,那是上世纪才有的“留级生”。
由于培训金额往往价格不菲,一旦出现退费,移动互联网的信息便捷性容易导致群体退费现象,挤兑效应之下,一家教培机构的现金流会在几天之内崩塌。这个由资本推动+疫情催化的行业,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展,也会如多米诺骨牌般坍塌。
“别傻了,是经济决定了美国人如何抚养孩子!”,在《爱、金钱和孩子:育儿经济学》这本书的腰封上有这样一句显眼的话,作者美国经济学家马赛厄斯·德普克和法布里奇奥·齐利博蒂提前预测了这场整治教培机构的底层逻辑。
有巨大经济利益诱惑的地方,永远不缺乏资本,任何国家都不例外。
“智本社”曾在《大国教育与内卷化》中举了一个同为东亚国家的例子,1974年,韩国实施平准化、均衡化教育,取消了各级考试和重点高中,试图降低教育给家长带来的焦虑和给学生带来的学业压力。但随后。大量家庭转向补习班,校外培训市场火爆。1975年韩国课业培训学校不到3000家,到1990年增加到近3万家。韩国政府曾下令禁止一切校外辅导班,但是家长转而请上门私教。这让很多家庭不得不增加了家庭教育成本,因为低收入家庭几乎没经济条件请私教。2000年,韩国最高法院宣布禁令违宪。禁令解除后,培训学校“死灰复燃”,如今近10万家,韩国学生人均辅导学费世界第一。
这是个世界性难题,但对于教育成本而言,高房价犹如人生的“五指山”,教育资源挂钩房价更让大部分家长不堪重负,高教育成本+高房价无形中成为放开生育政策后的人口抑制器。
人民日报曾在10年前就发文指出高房价换GDP的危害,当房地产与资本结合在一起又会演变成另一番景象,一个债务螺旋的典型案例。
恒大债务螺旋
2010年,曾经被誉为华南虎的广州足球俱乐部被一家地产公司以一亿元买断全部股权,彼时还在甲级队玩耍的恒大足球名不见经传,同年该队以甲级联赛第一的成绩冲超成功。
同年,房产新政之后,证监会对房地产公司融资渠道日益收紧,恒大足球为恒大未来十年的多元化+新概念融资将打响头炮。
次年,老板许家印放出豪言:“球队在三到五年必须夺得亚冠冠军!”
在嘲笑声中,2013赛季,恒大足球夺得中国足球俱乐部首个改制后亚冠联赛冠军,随后2015年再度夺得该项赛事冠军,恒大的红色风暴在国内掀起“金元足球”风暴。
在夺得首个亚冠冠军的同年,许家印趁热打铁推出恒大冰泉,定价4元,定位高端市场,而彼时农夫山泉才1.5元。在刚入市场时恒大便喊出三年做到300亿口号,而彼时,国内高端瓶装水市场占比仅为12%,规模也不过100亿。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恒大冰泉在赔了40亿后,下调价格,从高端回归老百姓市场,现在市场上的恒大冰泉换了包装,定价腰斩。而今,竞品农夫山泉终端售价却从1.5元上调至2.5元。
恒大累计高达55亿的投入,让高端之梦回归现实,这笔巨款几乎相当于之前整个行业一年所有高端水品牌的销售总和。
就在推出恒大冰泉的次年,2014年11月恒大地产以9.5亿港元收购杨受成旗下的新传媒74.99%的股份。在这笔交易之前,杨受成的英皇国际收购了新传媒旗下的核心物业,恒大收购的新传媒是个“空壳”。收购完成后,恒大宣布将新传媒更名恒大健康,进军医疗整形,将此前收购的韩国原辰整形外科医院纳入上市公司资产。受此消息的刺激,恒大健康的股价从0.047港元/股,上涨至2015年11月21日收盘价2.37港元/股。按此计价,恒大原始投资9.5亿港元在一年间翻了50倍。
但更名还没结束,2020年7月恒大健康宣布更名恒大汽车,健康业务变为新能源汽车。香港、内地众多企业家投资恒大汽车,恒大汽车股票从6月1日的6.35港元/股,到2011年初一度超过72港元/股,短短九个月翻了10倍,恒大汽车的市值超过了其母公司恒大地产。
多元化战略+不断变换概念让恒大获得源源不断的现金流,然而“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万宝之争”事件的后续发展竟然成为压垮恒大的最后一根稻草。
2016年8月开始,恒大陆续买入万科股票,增持至总股本的14.07%,耗资362.73亿元人民币,成为万科第三大股东。不到一年后再以292亿元将万科股票赔本转让给深圳地铁,账面亏损高达70亿元。在此期间恒大通过三轮增资引入中信、中融、苏宁、山东高速、深业等战略投资者,合计资金规模高达1300亿元,并且签署对赌协议,如未能如期上市,恒大需要原价回购股权。
2020年11月深深房重组失败,恒大借壳回到A股失败,上述1300亿元在恒大斡旋之下,其中863亿元战略投资可以不用回购,然而苏宁那仗义的200亿却也压垮了自己,巧合的是当年苏宁足球队夺得中超联赛冠军。
其实上述的钱对于恒大来说只是少了几个进水的龙头,但2020年8月央行住建部联合发布房企融资“三道红线”才是致命一击,该政策要求:剔除预收款后的资产负债率大于70%;净负债率大于100%;现金短债比小于1.0倍。
对于触及红线的房地产企业而言,很容易陷入恶性循环,先是资本市场融资受限,随后银行有钱不能借,让恒大几乎断了进水的龙头。最后只能靠打折卖房来回流资金,然而2022年元旦期间,恒大海南海花岛39栋楼被爆出责令拆除。
房地产+资本的战略曾经让恒大风光一时,但其步伐却未能领先于经济结构性调整。资本缔造了中国的互联网奇迹、教育奇迹、恒大奇迹,当潮水退去后,却是一地鸡毛。2021年底互联网大厂们纷纷开启裁员模式,教育业务、视频业务等等长期未能盈利或受到监管限制的业务部门相继被砍去。
在黄金发展期的时候资本犹如泉水滋润着整个市场,潮退之后,需要回看资本滋润过的地方哪里还能留下一片森林。2022年,资本还会存在,只是在刚刚过去的一年里他们应该嗅到了不同的味道。移动互联网时代的我们,被智能算法捆绑过、被碎片信息霸屏过、被焦虑情绪传染过,新的一年是时候脱离“信息茧房”,回归现实的怀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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