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吁商业的专业主义：云南白药牙膏风波之后

一个医生对云南白药牙膏说明书里提到的西药氨甲环酸的关注，引发了一场社会大讨论。科学的分析与争论在中国不是太多而是太少，但由于科学修养的不足以及讨论各方的利益不同，从纯科普的争论自然会演变成舆论的危机。

云南白药牙膏今天面临的问题对很多民族企业并不陌生。近些年，东阿阿胶、全聚德、冠生园、周黑鸭等企业都曾遭遇这样的舆论危机。以东阿阿胶为例，从2017年开始，持续遭遇“假驴皮”、“问题阿胶”、“水煮驴皮”等质疑，阿胶这一历史悠久的国粹不断陷入负面新闻的挑战中。

总体来看，中国民族企业大多面临着两大挑战。

一个是专业主义的挑战。改革开放四十周年，中国企业在市场化之路上取得了不少成就，但专业主义的支撑并不牢固。在中国商界，大家推崇的是一炮打响的神话，近些年随着“互联网营销”的蔓延更是如此，被津津乐道的病毒式营销，更像造神的过程。在西方，一些产品，特别是事关医疗卫生健康类的产品，在出厂前它的疗效、功能等都需要做大量的临床试验、风险测定，披露大量的信息资料，请专家、专业实验室来验证等。这些精确、科学和专业化的程序，是一款产品应对日后所有质疑、争论的有力手段。专业主义，除了研发的专业，也包括生产、营销、市场推广，甚至是危机处理的专业。如果在上市前就能够更加专业地对牙膏所含氨甲环酸成分进行精准界定和说明，告诉消费者这一成分的作用、对个体差异可能的影响、和云南白药自身功效的关系等，云南白药牙膏也就不会面临今天这样一个即使从成分、功效上没有问题也百口莫辩的局面了。

另一个挑战则是移动社交背景下与公众的沟通。社交媒体发达的今天，每个人都有麦克风，忽视与公众的正面交流，最大的危害就是让谣言、流言和不专业的解释满天飞。关于云南白药牙膏添加氨甲环酸的关注很早就有，半年前网上就有人发帖讨论，以今天的舆论危机来看，没有第一时间大范围沟通，企业应该是错失了最好的科普释疑时机。今天很多公关专家信奉危机处理的“黄金四小时”，殊不知好的公关与好的医生标准是一样的，最好的医疗是预防，最好的公关也是提前将危机消于未萌之时。今天中国企业品牌维护的常态，就是不到面临公众汹涌澎湃质疑时不做反应，不主动与公众进行科普、交流、引导，回应公众的质疑，最后会非常被动。如何更加主动透明地与公众交流，对企业来说是一门必修课。

事实上，以科学态度和专业主义将更多信息提早和受众沟通，说在前面，受众是易于接受和理解的。反之则会被动。云南白药牙膏氨甲环酸风波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在和企业品牌负责人交流时，他们经常会有一个困惑，面对误解，甚至是竞争对手恶意的打击，该怎么办？一方面当然是用专业主义进行回应，为公众释疑。氨甲环酸风波，在某种程度上对云南白药牙膏既是一个自证清白的机会，也是一个对社会科普的机会。

比如，很多普通公众不知道氨甲环酸是什么，所以才会以讹传讹。其实，氨甲环酸就是我们目前临床上极为常用的止血药凝血酸，而除了凝血作用外，还有抗变态反应、消炎的效果，是牙膏常用添加成分之一。简单说，氨甲环酸既可以止血，又可以预防出血。

又比如，氨甲环酸能添加到牙膏中吗？根据中国口腔清洁护理用品工业协会10月24日发布的声明，氨甲环酸不是国家标准《牙膏用原料规范》（GB22115）所列的牙膏原料禁限用物质。而关于剂量问题，虽然国家没用规定在牙膏中使用的标准，但作为药物使用时在国内有口服片剂和针剂两种剂型，片剂为每片500mg，针剂每支1g，国内推荐的剂量是每天1~2g，国外没有成人最大的安全剂量上限，但最大的推荐剂量有时可以用到6g，儿童最大剂量上限是3g。从云南白药牙膏的说明书上来看，按照国家标准，配方成分一般按照含量降序排列，氨甲环酸排在最后一位，说明其用量最少，而且仅仅是外用于刷牙，民众对其安全性不用过于担忧。

再比如，国外允许牙膏中添加氨甲环酸吗？中国口腔清洁护理用品工业协会声明介绍，1962年日本即开始生产含氨甲环酸的牙膏，研究结果表明，该牙膏对牙龈出血有辅助减轻作用。目前国内外多种功效牙膏都使用了此成分。同一种化学物质可能既用作化妆品原料，又可用作药品原料，但使用目的和使用量会有不同。

另一方面，如果抱着专业主义的态度，云南白药能及时回应大众的关切，加强与社会公众的沟通，既能释疑解惑，对社会科学素养的进步也是一种推动。

云南白药牙膏的成功，说明基于中国本土元素也能做出高附加值产品，成为享誉全国的品牌。根据2017年的资料显示，云南白药牙膏以单支22元的高价，冲破210亿支的销量。

但企业的发展终究要回归到品牌的现代化上，回归到高质量发展上。云南白药牙膏氨甲环酸风波，表面上是公众对公共问题的关注，本质上是企业品牌现代化、高质量发展过程中出现的专业主义、科学主义的挑战。应对氨甲环酸风波，对云南白药牙膏来说，也是一次很好地提升品牌意识、实现“全员、全时、全流程、全方位品牌管理”的机遇。

改革开放四十年，中国企业正从外延扩张的增长阶段迈向内涵发展和创新驱动的新阶段。过去企业关注的是销量、规模，但这不是企业价值的全链条，企业最终要学习日本、德国、美国的一流公司，更加重视科学主义、专业主义、精确主义。可口可乐前董事长伍德鲁夫有—句名言：“假如我的工厂被大火毁灭，假如遭遇到世界金融风暴，但只要有可口可乐的品牌，第二天我又将重新站起。”这就是一家现代企业应有的品牌自信，而它背后，是企业全价值链的专业主义——无论是产品、渠道、还是运营，都有一套专业、科学且有效的体系在支撑。

对云南白药来说，氨甲环酸风波是一个新契机。很长时间以来，国人虽然对中草药牙膏接受度很高，但对其成分、功效等却知之甚少，这也引发了很多争论和误解。借着这个机会，如果云南白药能一一回应公众的关切，比如对于牙膏中添加的功效成分，有没有做风险测定和临床试验，有没有测定对人体健康的风险，添加的标准和剂量等，不仅仅能推动自身的发展，甚至更有可能助推国家标准的制定和整个中草药牙膏行业向更加专业前进。

若果真如此，对中国商业发展来说，也是一件幸事。

第一财经获授权转载自“秦朔朋友圈”微信公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