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TO仲裁机构濒临崩溃，欧盟酝酿新法律武器回击美国报复性关税

在世贸组织（WTO）批准美国对75亿输美欧盟产品开征关税后，欧盟不得不面对一个既尴尬又越来越现实的问题：WTO的仲裁系统如果在2019年底瘫痪，欧盟还怎么实行对等报复？

不断出现的内部文件表明，欧盟委员会（下称“欧委会”）候任主席冯德莱恩在这方面已有未雨绸缪的想法，他指示欧盟贸易司酝酿欧盟法律条例升级，优化欧洲“贸易防卫武器库”。

第一财经记者看到了这份冯德莱恩发给侯任欧盟贸易委员霍根的《任命书》。冯德莱恩表示，第一，强化欧盟的贸易工具盒，以防止WTO体系失灵时欧盟无计可施；第二，欧盟将任命一位首席贸易执法官，此人直接隶属霍根领导，监控贸易协议的合规情况。

目前，接受第一财经记者采访的中外专家对WTO上诉机构的未来都不乐观，且对欧盟诉美国补贴波音案（下称“DS353”案）的终裁走向也持担忧态度。

一位在欧盟主要代理国际贸易法事务的资深律师匿名对第一财经记者表示，目前DS353案正在WTO等待仲裁，普遍预估要2020年上半年才能出结果，但2019年底WTO上诉机构就面临人员危机或有可能停摆，而DS353案的终裁有可能会被迫陷入一种“遗忘之地”的状态，欧盟未雨绸缪是可以理解的，新一届欧委会上台后，重点要看出台的措施是如何做到同WTO规则相一致的。

新欧盟委员会无奈转变思路

冯德莱恩在给霍根的《任命书》中称：“我希望你研究一下我们如何增强我们的贸易工具箱。其中就应该包括升级欧盟的（贸易）执法条例，使我们能够在他人采取非法措施并阻碍WTO争端解决机制时仍然能使用制裁（工具）。”

实际上，至少从今年夏天起，欧委员会下属的专家组就在对欧委会新领导班子的备忘录中提到了前述想法。

在欧委会主席容克的领导下，欧盟一直秉持维护WTO多边体系的做法。此次升级欧盟执法措施恐同WTO规则相冲突，然而冯德莱恩此举反映了欧盟新一届委员会的深层忧虑，即位于日内瓦的国际贸易最高法庭恐将崩溃，而如果美方进一步对欧盟实施关税施压政策，欧盟将无任何第三方途径寻求仲裁。

当下，距离上诉机构只有一名成员的日子只剩下不到10个星期。在今年12月10日，WTO上诉机构就将面临抉择时刻，也就是目前仅剩下的三位上诉机构法官中将有两位任期到期，虽然通常在任期到期后，上诉机构法官可以选择将手中未完成的案件完成后再离职，然而目前任期即将到期的美国籍大法官格雷厄姆（Thomas Graham）暗示他有可能在12月辞职。一旦他选择辞职，该上诉机构将在12月10日之后就陷入瘫痪。

按照WTO的相关规定，每项裁决最少应由三位法官作出，而格雷厄姆辞职后，WTO上诉机构将仅剩两位法官，无法作出裁决。

而欧盟目前至少在两件事情上仍需WTO的协助，其仍面对来自美方的汽车税威胁，需要WTO在2020年对DS353案终裁，获得对美施加120亿美元左右报复关税的权利。

清华大学中美关系研究中心高级研究员周世俭对第一财经记者表示，尽管WTO争端解决机制下上诉机构的仲裁方式存在一些纰漏，总体而言对于欧盟，WTO还是一个最好的寻求仲裁的场所，否则，届时欧盟就只剩下在美国国内法的范畴下同其交涉，这官司打起来就更困难了。

WTO法庭崩溃的备选方案

据外媒报道，有三名知情外交人士透露，有欧盟成员国知晓欧委会正在起草关于贸易武器的法律文书，不过只有在WTO上诉机构崩溃后，欧盟方面才会启动立法程序的正式升级。“委员会正准备这项法律，以便我们可以迅速回应，这是有道理的。”其中一位知情人士表示，“这个世界正在越来越走向保护主义，我们必须随时做好准备。”

据悉，欧盟的计划是将自身从WTO中松绑。在欧盟，有一种观点认为，如果美方继续藐视WTO体系，欧盟必须要拥有在关税方面与美方相匹配的实力。

不过，这样的法条松绑行为亦令不少欧盟官员担忧此种进展预示着世界正在不可避免地倒退发展。

上述资深律师亦对第一财经记者表示，欧盟相关改革细则尚未公布，只能看到升级欧盟（贸易）执法条例的大概想法，无法深入评论，但如果上诉机构瘫痪，目前各方最担忧的就是国际贸易法回到丛林时代。

即将离任的欧盟贸易委员马尔姆斯特伦（Cecilia Malmstrom）一向致力于促使美国遵循WTO规则。对于新欧委会的想法，她没有明确表示自己的态度。“一个月之后，我就要离职了，我对这件事情没有任何观点。”马尔姆斯特伦表示，“我不太清楚她（冯德莱恩）的意思，我只知道任命书里的相关内容，我不知道它（实施条例）以后的发展。”

批评者称，这项新政策的问题在于，它允许欧盟在不经过WTO的批准下进行征税，而这种情况是违背WTO条例的。

欧洲议会贸易委员会主席朗格（Bernd Lange）指出，他对这些法律升级措施是表示反对的。“如果我们真心想要捍卫WTO，我们就不应该采取任何违背WTO的措施。”他说。

据第一财经记者了解，目前欧盟在WTO内部为保住上诉机构做出了不少努力，包括同加拿大正式提交出《加拿大-欧盟临时上诉仲裁协议》。该仲裁协议指出，如果各方在维护上诉机构免于瘫痪的努力失败，欧盟和加拿大两方将在WTO法的基础上建立临时上诉仲裁程序。

不过接受第一财经记者采访的专家均认为此举可能是欧盟和加拿大方面的姿态，实际意义有限，真正的难题还是在于如何说服美国改变在WTO上诉机构问题上的态度。

一位日内瓦贸易官员对第一财经记者表示，在9月30日WTO争端解决机制欧加双方正式提交了上述协议后，澳大利亚、日本等成员方表示，各方还是要把工作重点放在致力于解除目前对WTO上诉机构法官任命的阻碍上。（实习生胡天姣对本文亦有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