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聊App杀猪盘：直播为始赌博为刀 收割小镇青年

《科创板日报》（上海，记者戚夜云）讯，“都没有通知一声，零钱提现功能就关闭了！”“闲聊里面我有零钱3000多，23号就不能提现了。”社交App闲聊用户在一片惊慌中得知，闲聊运营公司深圳市小水滴计算机系统有限公司，因通过“闲聊”App主动为网络赌博人员提供帮助条件，被舟山警方立案协助调查。28日，闲聊App召开新闻通气会称：公司设备被警方暂扣，账户4000万资金被冻结。

会上，小水滴相关负责人强调：“闲聊”APP经得住检查，涉嫌帮助违法犯罪活动是不存在的。”但记者调查之后发现，闲聊在“赌友”圈内享有盛名，已经成为线上赌博人员“最受欢迎的App”。不仅如此，一个闲聊暂时封禁之后，还有多个社交工具等待上位。

以闲聊为首的社交工具，正成为滋生线上赌博交易的温床。

“大部分用户都是来赌的”

在小水滴的官方页面上，闲聊的定位是“专为同好用户量身打造的聊天交友工具”。多位受访用户向《科创板记者》表示，闲聊几乎是微信翻版，可以加好友，好友之间可以相互转账红包，零钱还可以转入零钱宝获取额外收益。“唯有一点不同的是，闲聊里内置电商网站，用户可以用零钱在该电商平台充话费，并进行购物。”

这成为闲聊用户“叫屈”的理由。闲聊账户全面冻结之后，一位用户向《科创板日报》记者表示，“闲聊不是只有赌博，还有正常的商家和消费者。警方不该一刀切。”于是大量的用户，秉持“正常消费用户”立场，涌向第三方投诉渠道，以及社交媒体上“要求恢复提现”。

短短一周时间，仅黑猫投诉平台，闲聊投诉量激增到5347条，21CN聚投诉上更是将闲聊投诉置顶，诉涉及的金额在几百元至几万元不等。

闲聊用户并不否认闲聊与赌博的相关性，甚至不少用户对记者表示过“平台并不冤”。在记者随机采访的三位用户中，均承认自己有过赌博行为。其中一位用户新浪黑猫平台投诉王蒙告诉《科创板日报》记者，他月收入4000元，但是在闲聊里的余额却高达万元以上。他称自己只是想在闲聊平台藏私房钱，“就偶尔几次在闲聊里打过麻将”。

另一位用户，她在闲聊两个月时间有余，“输赢百来块”，正来劲的时候，闲聊被封了。她虽然认同闲聊大部分用户都是“赌徒”，但是也不该把用户零钱零钱冻结了。因为“打麻将，那是自己的钱充值进去的，不能因为打麻将账户零钱就没收。”

更一位用户刘星更是向记者直言：“闲聊的大部分用户都是来赌的”。

60人小群月流水达30万

今年以来，全国各地的警方，多次披露过利用闲聊进行赌博的案例。12月19日贵州纳雍县公安局治安大队破获一起网络赌博案件，卢某在半年时间里，通过闲聊APP以朋友拉朋友的方式进入闲聊群，利用麻将娱乐软件平台给玩家开设网上麻将馆，组织玩家进行赌博。收房费5元，短短几个月非法牟利10余万。

无独有偶，来自江西的黄晓某也在“闲聊”软件平台建立了一个60人的群，在“某棋牌”软件上创建账号，然后组织闲聊群成员在棋牌软件里打五十k。仅三个月的时间，黄晓某用于接收、流转赌资的资金92万元。黄某抽取“房费”达5万元左右。12月25日，黄晓某在江西广丰获刑三年。

“因为微信风控赌不了，赌博的人都集中在闲聊打麻将。”闲聊用户刘星向《科创板日报》表示，警方案例虽然每次都不同，但是模式都是相似的，群主拉人建群，让群友安装麻将App，组织玩家赌博，然后通过闲聊发红包功能分发最后赌资，群主抽水（收取房费）获利。

通过各地警方公告，涉及闲聊的案例已经遍及四川、安徽、江西、湖南等全国各地。“网络赌博屡禁不止的原因，一方面，网络赌博利用互联网传播，受众面广泛，利用赌徒以小博大的贪恋，当小赢几把后，其奖金会诱使你继续下注，赌博网站注册成本低廉，但收入不菲，以此赚取高额收益。另一方面，由于网络赌博的隐蔽性，监管和查处难度大，侥幸心理使然。”浙江晓德律师事务所创始人陈文明告诉《科创板日报》记者说道。

多次举报未能及时查封

闲聊App虽然名不见经传，但是用户基础却十分可观。根据易观千帆指数的数据，在社交网络分类排名中，闲聊排名12位，月活用户310万，不仅达到豆瓣月活人数一半，甚至高于微博新社交App绿洲、知名图片社交Lofter。

天眼查数据显示，深圳市小水滴计算机系统有限公司成立于2018年9月30日，2019年2月获得了由深创投领投的数千万元投资。9月相关报道，闲聊注册用户已经突破3000万。

而这一数据，罗振宇旗下的得到App历时三年才做到3000万用户以及300万月活。

庞大的用户群体，随之而来的是监管问题。这是所有即时通讯社交App面临的难题。

为了避免微信、QQ两大社交工具为线上赌博提供便利，腾讯守护者计划安全专家陈卓向《科创板日报》记者透露，腾讯投入大量的资源，打击治理网络赌博行为。不仅成立了打击治理网络赌博专项组，还研发了研发了一套针对赌博网站、APP的检测系统。

“这是一种非常直接有效识别处置方法，能够有效的对头部的赌博平台进行识别处置，但是面对庞大的赌博网站数量以及赌博新技术还不够，我们还设立一套赌博交易识别模型，把具有赌博特征的交易行为挖出来，进行复核后开展处置。”陈卓说道，最终会将冻结支付账号和可疑团伙进行上报，协助公安部、央行等主管机关做进一步资金处置和团伙打击。

2019年6月以来，腾讯共打击涉赌微信账号36余万，微信群组27万,涉赌QQ号2000万,其中涉赌QQ靓号上万个。

相较之下，小水滴的措施相对单薄。面对舟山警方“APP主动为网络赌博人员提供帮助条件”的质疑，小水滴在新闻通气会上表示，“闲聊”APP拥有严格的内部风控、监察机制，一旦系统识别出涉嫌赌博、淫秽、诈骗等非法内容，将采取严厉的终身封号措施，并上报主管的网警部门。另外，鼓励用户举报，以维护用户安全。

但是这样的说法，却未得到闲聊用户刘星的认同。“我曾连续三四次向客服举报赌博群，但该群一直相安无事。”

他还强调，闲聊给群主的权限很大，极大方便群主对成员的管控。“群主管理员可以随意删除群成员的发言信息，禁止群成员互相加好友沟通。”

“因为每天不断有新的受害者进群，他们也怕群成员私下讨论。群里有不利于他们的言论可以立马删除，并且禁言。”另一位赌博受害者W告诉记者，被骗了2万之后，也曾向官方投诉该群涉嫌赌博诈骗，但是半年过去了该群依旧运转。

“红包刷屏不受次数限制，群主权限无限大、投诉无门，几乎是赌博人员热衷社交聊天App共同特性。”刘星透露，类似社交App非常多，如出一辙的包括倒在闲聊前面的吹牛、掌嗨、与你、聊呗、安司密信等等，闲聊其中是目前使用人数最多的App。

闲聊App被封之后，维权群涌现大量其他平台广告，并承诺“过来即赠送闲聊账户所有余额。”

赌资或依法没收

舟山警方公布了网络登记平台，让有诉求的“闲聊”用户前往指定平台进行登记。但是记者注意到，警方将登记资金用途分为三类，棋牌结算、店铺商铺、商品购买。这在各大闲聊群里掀起巨浪，不少用户却而退步，质疑填写表格的合理性。

“一般来说，如果公安机关将案件进行刑事立案后，对涉及案件的财产会进行冻结扣押等采取保全措施。因此，只要办案机关认为平台资金涉及到犯罪，就随时可以冻结相关资产。”陈文明告诉记者，警方冻结闲聊账户资金，并没有不妥之处。

从以往公布的案例来看，建群赌博抽水的群主往往为犯罪嫌疑人。组建群聊组织供他人进行赌博，符合以营利为目的，在计算机网络上建立赌博网站，或者为赌博网站担任代理，接受投注的，属于刑法第三百零三条规定的“开设赌场”的情形，涉嫌构成开设赌场罪。

但是平台是否会涉案，陈文明认为关键在于平台是否明知他人利用平台进行赌博行为，根据规定，明知他人实施赌博犯罪活动，而为其提供计算机网络、通讯、费用结算等直接帮助的，以共犯论处。

”平台作为网络经营的主体，当然对平台的经营具有监管责任。即使不知情，也许根据法律规定承担相应的责任。”至于用户资金是否能够解冻取回，陈文明认为要根据具体情况。“如果用户没有参与赌博的，平台有资金可退的情况下，可能拿回。但是如果用户参与了赌博活动，该资金可能认定为赌资或者赌博违法所得，依照刑法的规定，应当依法没收，上缴国库，并按照规定出具法律手续。”

舟山警方告诉《科创板日报》记者，闲聊相关案件正在侦查过程中，最新动态将通过官方微博微信及时向公众公布。

记者手记：收割小镇青年

“又来了！”

12月30日采访刚结束，W发来截图，她所在的1141人的巅峰战队群，管理员飞艇小妹发大量消息刷屏。

“好运快3，174期双，729倍”“机会都到了，这期都跟上，砸！”随后几个群友附和响应。

W输掉2万多。

根据W的介绍，她是由朋友介绍进入掌嗨，而朋友则是观看快手“DJ板板姐”直播时，推荐给是粉丝的朋友。网红在直播以刷流水在家兼职为由，提供了一个微信号，然后下载掌嗨，先加老师的掌嗨号，再下载中彩app。

“他们也很谨慎，要用他给的邀请码才能注册，再把中彩账号给老师，老师才拉你进群。此时，老师才说是能预测彩票号码，带我们投资，倍投赚钱。”

倍投模式，是指1块钱起投，如果没中下次投注X3倍，1392781…有的觉得赚的少，直接10块、30块、100块起步。“老师给了我们一张土豪养成任务表，以500的本金，跟着老师坚持一个月投注，收益能达118688元。

“我开始就以为是正常的买彩票，还赢了两三千块。玩了十来天，遇到一次150万倍，老师还说这次计划很稳，我信了，输了一万多，后来回本心切，又输了一万多，总共输了2万多。”

“平时几万倍都是很常见的。”W摸清的套路是，遇到高倍就是输大钱，一个礼拜最少有四五次高倍，遇到一次就把之前赚的全输了。最少的是输几千，普遍是几万，十多万、几十万的也常见。”

W这时才意识到不对劲。“我网上搜了下，才发现国家都禁止网络彩票了。”

W加入不少受害者群。“我认识的一位受害者还是公职人员，输了10万。”“输了就会想回本就会通过各种渠道借钱，网贷已经见怪不怪了。”“听群里有人说有个人输了一百多万之后，离婚了。”

W选择投诉并报警。但是投诉也没有任何反馈，警方也未立案。为了收集更多的证据，她从网红直播入手，从群友聊天中，收集了好几个网红直播名字。但是蹲了好几次点，都没有都动静。“而且直播没有回放，一直苦于没有证据。”

陈卓向《科创板日报》讲述了网络赌博黑产裂变的复杂性。比如网络赌博的推广方式多样化，从最初的搜索网站、社交平台、色情盗版网站、群发短信电话，如今还会利用当前火热的短视频、直播等平台引流。“

W的朋友被快手直播吸引过去并不是偶然。浙江警方曾破获一起网络赌博案件，嫌疑人甚至专门组建快手推广团队，每天要跟10个点击率在10万以上的网红主播达成推广协议。

21CN聚投诉相关页面

网络赌博已形成一条分工明确、公司化、制度化运作的完整黑色产业链。W、闲聊、掌嗨等等都是产业链运作下，隐蔽的非法资金结算群体。

“为对抗非法支付账户安全策略，黑产团伙汇聚大量网赚群体，导致参与洗钱的账号有70%的是正常个人支付账号，难以察觉。”有的黑产团队甚至以电商平台、运营商等可信商户为掩体，在正常交易中参杂涉赌资金，逃避打击治理。”

陈卓还强调：“网络赌博与其他多种犯罪融合参杂。当前网络诈骗与网络赌博不断结合或者转换，衍生出杀猪盘，严重危害群众财产安全。”

而W就是其中一名受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