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问”白酒消费税改革

近期，“消费税改革”的话题热度在酒业持续攀升，引发厂商各方的高度关注和激烈讨论。

那么，围绕“白酒消费税改革”，业界热议的焦点有哪些？为什么要改？怎么改能更合适？……酒说与相关人士进行交流，以期通过漫谈形式与大家共同探讨改革趋势与潜在变化。

消费税改革，政策风向如何？

关注“消费税改革”，其时间脉络十分清晰，当前的政策风向是最需要了解的内容：

根据《中共中央关于进一步全面深化改革、推进中国式现代化的决定》内容要求，“推进消费税征收环节后移并稳步下划地方”是改革要点之一。

7月31日，财政部相关负责人介绍，对于完善税收制度，拓展地方税源是重要内容之一。在现行规模较大的几个税种中，消费税全部归属中央，主要在生产和进口环节征收。

下一步，考虑将推进消费税征收环节后移并稳步下划地方，统筹考虑中央与地方收入划分、税收征管能力等因素，分品目、分步骤稳妥实施，拓展地方收入来源，引导地方改善消费环境。

在明确政策风向的基础上，酒说围绕“消费税”做进一步延展和讨论：

首先，消费税是我国税收收入的前四大税源之一。据悉，2023年中国国内消费税收入总额为1.63万亿人民币，约占全国税收收入的8.9%。

其次，消费税的征收范围，主要包括烟、酒、高档化妆品护肤品、首饰珠宝、汽油、柴油、汽车轮胎、摩托车、小汽车、电子烟等税目。其中，酒类税目下的“消费税”是业界关注的热门议题。

根据中国税务年鉴显示，2022年的消费税收入中，烟草、石油燃料、汽车、酒四大行业的消费税分别占到53.4%、33%、7%、4.6%。

目前，白酒消费税计征执行“从价计征+从量计征”的复合计税法，“从价计征”即按照核定销售额（不含增值税）的20%计算缴纳，“从量计征”按照0.50元/斤计算缴纳。

需要注意的是，在“从价计征”部分，针对白酒生产企业设立多级销售单位的白酒，要求以白酒销售公司最后一级单位对外售价的60%核定最低计税价格，进一步规范税收征管。

按相关管理办法规定，白酒生产企业销售给销售单位（销售公司、购销公司及委托包销）的白酒，生产企业消费税计税价格低于销售单位对外销售价格（不含增值税）70%以下的，应核定消费税最低计税价格。

据不完全统计，2023年A股20家白酒上市公司缴纳消费税501亿元（港股上市的珍酒李渡、华润啤酒白酒业务，两家企业未纳入统计）。

结合2023年20家A股白酒上市企业实现总营收4054.72亿元估算，白酒企业的消费税在总营收占比约为12.36%。

由此，2023年全国规上白酒企业销售收入7563亿，可进一步估算白酒的消费税约为934.4亿元（非官方数据，仅供交流探讨）。

显然，白酒行业的消费税从税率到贡献率，都发挥了重要作用。这也是酒类生产企业高度关注的原因之一。

征收环节后移，焦点“征”在哪儿？

按照财税体制改革的方向，“消费税征收后移”是由目前的生产和代加工方所在地的税务机关征缴，后移到批发商或零售商所在地的税务机关负责征收。

厂商围绕“征收环节后移”，目前主要有以下热议的焦点：

一是征收环节“征”在哪儿更合适？酒类行业涉及生产、多层经销、零售、消费者等多个环节，同时包括厂家直销、烟酒专卖店、商超、酒店餐饮、电商、团购等多种销售模式。

目前，消费税向生产方征收，纳税主体、计税依据都很清晰，征管对象数量、征管难度都相对容易。

从生产端看，企查查数据显示，截至2023年底，全国酒类生产企业约有332967家，据中酒协统计，目前全国规模以上白酒企业数量约为983户，行业集中化趋势不断加剧。

在流通渠道，企查查数据显示，截至2023年底，全国酒类批发商注册总数近138万家，全国烟酒店

假如消费税征收后移到批发、零售环节，也就是通俗理解的经销商、批发商、终端店等，征税主体越多、价格依据越复杂，从工作量到征收难度会显著增大。

广东省酒类行业协会会长彭洪对媒体表示，酒类批发商和零售商庞杂，不像以前有批发许可证、零售许可证，数量很难统计，征收的难度会比生产端要高。

来自中部省份的一位酒商表示，“消费税后移到批发环节征管难度会增大很多，白酒销售渠道多而分散，商贸公司、个体户经营规模大小不一、纳税意识参差不齐，加之不同市场情况、淡旺季不同表现，产品批价都会频繁波动，这些实际上会非常耗费征管精力”。

一位税务专业人士认为，“针对不同行业，可能分税目采取不同的征收方式。比如，白酒可以考虑按照价格进行税目分级，重点对高端白酒倾斜，大众价位白酒则处于低税率或免征”。

普华永道分析认为，注意消费税征收环节的准确划分和界定。审慎考虑酒类销售的多环节、多模式的业态，如果不能准确界定征税环节，就可能会带来大量的漏缴消费税或重复缴纳消费税的问题，从而增加了企业的税收合规成本及税务机关的征管难度。

二是税基（计税依据）、税率怎么定？一般理解，白酒经过多环节销售，从出厂价到进货价，再到终端成交价，每个环节的价格一般都会有所提高。理想状态下，税基就会明显提高，但实际情况往往会出现很多“意外”。

比如，经销商往往提前大量进货，按照目前白酒的消费税税率和复合计税的办法，在现实环境和价格体系下，过大的提价幅度如果直接转嫁到产品批发价、零售价中，导致产品价格大幅提高，按此标准征税，对外批发或零售端肯定难以负担。

现实来看，除了少数超商、大商实力雄厚、有可能承受税收压力外，绝大部分酒商在现有的市场环境和价格体系下，恐怕都难以承受，零售终端更是数量众多且分散。

因此，需要充分考虑市场价格、消费意愿、税基总量和有效征管的动态平衡，尽可能保证消费税征管在实操层面的合理性。相信国家在消费税征收环节后移的问题上，肯定会考虑现实情况和市场情绪，稳步推进，不可能一刀切。

三是税收征管如何优化操作、高效执行？讨论“白酒消费税改革”，初步具备可能性的是后移至批发环节征收。

经销商作为酒类生产企业的下游客户，在资金管理、商品进销存以及财务核销等方面实现规范合理的条件下，由纳税主体定期主动申报并缴纳，地方政府针对经销商对外批发环节进行征管的难度略小、实操性更高。

在实际调研中，多位资深酒商与酒说交流时表示，目前中国酒类流通企业绝大多数都是民营企业、个体商户。当前市场环境下，很多商贸公司、终端门店本身经营就很不容易、利润空间有限。

绝大部分的酒类产品属于大众消费，市场零售端会出现价格波动、甚至价格倒挂的情况，同时实际过程中，经常发生赊销、退换货等情况，目前从零售环节征收的执行难度较大、现实情况复杂。

“现在大数据系统非常厉害。只要打通各方数据链信息，税务部门就能掌握经销商的业务往来，向厂家打款进货有据可查，对外批发也有资金信息、出货台账，然后再向下分销、零售环节，国家都有办法有效管理”，一位华北区域的酒类经销商谈到。

“只是在具体市场环境下，消费税征管环节应该如何界定？是到总经销渠道、还是分销渠道、零售终端，以及按进货价、批发价哪个价格征管更合适……这些都需要结合实际充分论证再定政策”。

因此，建议考虑酒企生产环节与酒商批发环节的分比例实施，对于经销商的利润空间、现金流以及税收缴纳要综合考量，消费税改革要经充分论证、以区域试点方式逐步推进，对酒类商贸给予合理的税率标准和政策过渡期等条件，分步骤稳妥实施，稳步培育扩大消费税税源。

稳步下划地方，对地方、酒企有哪些影响？

2023年中国税务年鉴显示，2022年消费税收入来源前十省市分别是：广东省、上海市、山东省、江苏省、湖北省、湖南省、四川省、贵州省、辽宁省、陕西省。

新一轮的消费税的改革思路，从过去完全归属于中央，将部分比例或部分税目的消费税收入划给地方政府。伴随消费税征收环节的后移、稳步下划地方，这会明显涉及生产地与消费地、中央与地方的财税分配问题。

首先，消费税征收由“生产地原则”向“消费地原则”转变。通俗理解，茅台的产地在贵州、消费发生在全国范围。经济越发达区域，市场规模和消费贡献越大。显然，传统的白酒生产大省，往往并不是消费大省。

银河证券研究认为，消费税“后移”对上海、贵州、云南、湖北、湖南等烟酒、汽车、石油生产加工大省的纳税额是负贡献，而对广东、山东、河南、浙江等人口和消费大省的纳税额为正贡献。

因此，围绕“消费税稳步下划地方”，不同地方政府之间对消费税的征管界定、分成比例等关键问题，很大程度上出现众多地方博弈和分配再平衡。

其次，统筹优化中央与地方的财税关系。从事税务的专业人士表示，我国消费税主体税种本质上属于选择性消费税，主要定位于调节功能，以白酒消费税直接下划地方为例，既有积极好处，又有潜在风险。

有利之处在于增加地方财政收入，拓展地方税源，缓解地方财政压力；潜在风险是短期内可能引发地方之间恶性税收竞争、扩大不同地区之间的税收差距，长期人口总量减少、年轻群体需求多元化，白酒消费税税源的平稳可持续增长存在不确定性。

近期，水井坊方面在与券商机构、投资者交流时表示，消费税改革对于白酒行业与水井坊的具体影响还有待观察。公司注意到，消费税改革的落脚点是通过深化改革，健全有利于高质量发展、社会公平、市场统一的税收制度，为推进中国式现代化提供制度支撑。因此，从宏观层面上看，消费税的改革将有助于包括白酒行业在内的各相关行业的发展。

同时，泸州老窖、迎驾贡酒等上市酒企在答复投资者提问时都表示，密切关注消费税改革的相关政策动态，持续做好经营管理各项工作。

相关专业人士建议，消费税改革思路从中央税变为共享税，采用“保证存量，调整增量”或者财政二次分配等不同方式，优化中央和地方分成比例。

整体来看，消费税改革是大势所趋，白酒消费税改革关乎各方利益。共识性的认知是消费税的改革一定是循序渐进、稳妥为上，既要考虑解决增加地方自主财力等现实问题，更要兼顾市场经济公平竞争和长远有序发展。